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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我好饿啊……"
10月18日上午,长沙地矿大厦,警察朱新成倒在地上,气若游丝地说出这句话后,彻底没了声息。在此之前,这名56岁的圭塘派出所社区民警,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有休息。出事这天清晨,患有严重糖尿病的他没来得及吃早餐,就匆忙出门处警,直至倒下。
"他是活活累死的",朱新成的一名同事直接说道。此前,这名曾经的军人一直以自己强壮的身体为豪,操场跑个几圈不带脸红的。直至最近几年,繁重的警务工作,让他身体日渐吃不消,靠药物才能勉强支撑。
"我干不得了"尽管还有4年才能退休,但朱新成已不止一次向妻子透露想提前退休的想法,"我太累了,实在做不下去了。"朱新成去世后,妻子发现了被他偷偷藏起来的体检报告,4个加号的糖尿病,已达最严重级别。
在朱新成和妻子的规划中,退休后的他,正好赶上儿子的结婚生子,和妻子出去旅游、帮忙带孙子,将是他后半生的人生要义。然而,在他倒下的一刻,这一切都随之远去。
深夜回家
10月17日,深夜11点,朱新成一头闯回了家。
一进门,他就满屋子找吃的,"好饿啊,晚上又没吃东西"。妻子廖玉萍起身问他,是否煮点面条,或者热一下先前的馒头。朱新成连忙摆手,"算了算了,不吃了。"廖玉萍知道,自己身体不好,丈夫怕她劳累,不想让她折腾。
快速洗漱完后,朱新成一头扎下去睡着了。
最近几年,廖玉萍已经习惯深夜回家的丈夫。作为社区警察,朱新成分管着雨花区海立方和周边几个小区的治安。常住人口1万多人的辖区,只有他一个正式警察,无论大事小事,都需他亲力亲为。"电话从来没停过,总是在响,正吃着饭,也能丢下跑出去。"廖玉萍说,因为丈夫总是不着家,他们平日里没少吵架,"除了晚上睡觉,他一天在家不超过两个小时。"
朱新成1996年从部队转业至长沙市公安局,在雨花区洞井派出所任治安民警17年,负责长沙治安环境最为复杂的洞井商贸城。因为外来人口多,治安环境复杂,朱新成几乎每天泡在警车上巡逻。
儿子朱海回忆,从幼儿园开始,父亲几乎从来没有来学校接过自己,平时调皮犯错叫家长,来的也永远是妈妈,"后来老师也生气了,就说,别总让你妈来了,没用的。"因为父亲常年在生活中缺席,朱海甚至对他有点陌生,"既想见他,又有点怕见他。"
清晨出门
10月18日清晨6点多,天刚蒙蒙亮,手机突然响起,社区打来的,有人在地矿大厦闹事,让朱新成赶紧过去一趟。没来得及扒口饭,他就赶了过去。
彼时的地矿大厦大厅,被一群人挤满,嚷嚷着要找领导讨个说法。保安队长老杨忙的焦头烂额,但劝说不起作用。看到朱新成后,老杨舒了一口气。刚到现场,一群人放开老杨,迅速改换目标,将朱新成包围。
从警20多年,各种各样的纠纷危险,早已成为朱新成的工作常态。2010年,在洞井商贸城处置一次打架斗殴事件时,朱新成被人袭击,一棍子打成脑震荡。妻子廖玉萍赶到医院后,伤心地大哭,朱新成宽慰道,"没事没事,小伤。"出院后第二天,他就又驾着警车上街巡逻了。
2013年3月,因工作得力,朱新成被调往雨花区圭塘派出所,先后承担喜盈门片区和海立方片区的治安管理。作为圭塘河商圈的喜盈门,人流量巨大,每日往来数万人,赶上节假日,甚至逼近10万。"这里没有常住人口,都是流动人口,治安压力巨大。"喜盈门安保负责人舒畅说,虽然自己手下有60多个保安,但赶上事情多的时候,依然捉襟见肘,"这里到处都是小孩,出一个问题就不得了。"
尤其今年湖南几次重大治安事件后,基层警察取消休假,朱新成更是没日没休地守在辖区,一刻不敢松懈。
突然晕倒
在地矿大厦被人围困后,朱新成说的口干舌燥,劝说他们合理表达诉求,但围观人群始终不听他说话。
"我们不相信你是警察,你拿证件出来。"围观人群中有人起哄。
"好,我现在去拿。"朱新成表示要去车里拿证件,但围着他的人却不让他走。地矿大厦保安队长老杨记得,整个过程中,有不少人出口成脏,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刺激朱新成。
上午10点左右,正在说话的朱新成,突然体力不支,瘫软了下来。正在一旁的老杨,赶忙搀住他的胳膊,托住后背,让他缓缓坐到地上。"整个人脸色蜡黄,眼睛紧闭,张着嘴巴,一动不动。"
事后,妻子廖玉萍判断,这都是糖尿病导致的,尤其不吃早餐,病情将更加严重。因为常年劳累,生活不规律,饥一餐饱一餐,朱新成患上了严重的糖尿病,"四个加号,最严重的那种。"这也是朱新成去世前不久,廖玉萍在家里发现的,一份体检报告深藏抽屉中,从未告诉家人,"我知道他有糖尿病,但没想到这么严重。"廖玉萍说,为了支撑身体,朱新成早已开始注射胰岛素,不过注射时间都有意避开她,不让她知道。
儿子朱海记得,他去医院帮父亲取药时,医生再三警告,"一定要注意病情,不然是要死人的。"
抢救无效
朱新成晕倒后,救护车很快赶到,曾有一度,朱新成醒了过来,气若游丝地说了句,"我好饿啊……",但随即昏迷,再次没了声息。
中午11点59分,正在上班的廖玉萍突然接到派出所带来的电话,"嫂子,朱新成晕倒了,我们现在派人来接你去医院看下他。"廖玉萍一下蒙了,到中心医院后,接他的警察找到所长杨跃华轻声说,"所长,嫂子来了。"
这种语气让廖玉萍顿感不妙,"我心说,坏了。"进到抢救室后,医生出来对她说,他们已经抢救一个多小时,朱新成已没有生命体征,请求家属同意把氧气管拔掉。
脑子一片空白的廖玉萍,呜咽着说,"不行啊,还是要救吧,还是要救吧,我的儿子还没回来啊,他还在衡阳啊。"
朱海是朱新成廖玉萍夫妇共同的希望,作为独子,朱新成生前最期盼的就是看到儿子结婚生子。今年国庆节前,当听到儿子说会带女朋友回来给他看时,朱新成兴奋地坐卧不安。因为火车晚点,国庆节当天朱海和女友晚上11点多才到家。
为了看未来的儿媳妇一眼,这一天,朱新成硬生生在沙发上坐等了3个多小时。而见到后没寒暄几句,朱新成就又跑到派出所值班去了。
每想到此,廖玉萍都庆幸,"他总算看了一眼,不然会死不瞑目的。"
最后遗愿
"我现在都觉得做梦,我不承认他走了,他就是上班去了。"朱新成去世半月,妻子廖玉萍依然没有接受他离开的事实,"他这次离开只是稍微时间长点,他平时也是经常不在家啊。"
如今,朱新成家的布置仍像往常,衣柜里仍是他码放地整整齐齐的衣服,这是他参军时养成的习惯,凡事一丝不苟。车里,朱新成值班穿的衣服和盖的被子,也整齐原样摆放,就像他仍等着下一次出警。唯一不同的是,每天下班后没人往家里买菜了,这一点让廖玉萍感到不习惯。
今年55岁的廖玉萍,原本定在今年10月24日退休。为了庆祝这个人生节点,早一个多月她就告诉丈夫,退休这天务必抽出时间陪自己吃顿饭,"因为别人的老公又是送花,又是请吃饭庆祝的,我就只想和他一起吃个饭,平时我们太难在一个桌上吃饭了。"对此妻子的请求,朱新成欣然答应,还表示那天要将儿子朱海喊回来,一起庆祝妻子退休。"他答应了的,本来约好了的。"
廖玉萍至今记得,2016年自己生日当天,从来不懂得浪漫的丈夫,突然送给了她一束玫瑰花,感谢她对家庭的照顾和多年来承受的委屈。"当时他很高兴,我也很高兴,我这一辈子他是第一次送花给我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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