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
神都洛阳·上阳宫

蔚蓝的天空下，千牛卫正在进行日常巡逻，深邃的皇宫依旧如过去一样清冷。上阳宫内，看着下方汇报完政务后略显蹒跚的身影，想到御医呈上来的病状，武后这才意识到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开始走向落幕了。

“国老，朕想要找到一位奇才来委以重任，您可有合适的人？”正准备告退的狄仁杰显然没想到皇帝会在这种时候问他这个问题，愣了两秒后回道：“论文采风流，时任宰辅的李峤（jiào）、苏味道便足够了。若是一定要找不世出的天才，那就非张柬之莫属了。”

过了几天后，武后再次让狄仁杰举荐贤才，一向沉稳的皇帝显然是有些急躁了，狄仁杰时日无多，随着朝堂中的争端越来越激烈，她能打出的好牌不多了。

“臣已经举荐过张柬之了。”

“朕已经让他做了洛州司马（相当于首都军区总参谋长）了。”

“张柬之是做宰相的人才，不是一个司马所能限制的。”

武后半晌无言，点了点头，下令升张柬之为秋官侍郎（刑部侍郎），不久拜其为相。走出宫外的狄仁杰在管家的搀扶下上了轿子，望着渐渐远去的皇宫，突然笑了起来，这些年来他举荐的姚崇、桓彦范、敬晖都已占据要职，这场持续了数十年的棋局到了定胜负的时候了。

二

对张柬之来说，他这辈子的人生可谓是大起大落，年轻时中进士被任清源县丞，之后一直到70岁时才在贤良科目召试的对答策问中名列第一被任命为监察御史，之后一步步做到凤阁舍人（起草诏令，参与机要，决断政务），也算是进了中央了。

结果这时突厥派人请求和亲，武后打算让自己的侄子迎娶突厥公主，张柬之上言说没有这样做的道理，触怒武后，被贬地方。正当年逾八十的张柬之在地方回顾自己的一生的时候，一纸圣令又将他调回了中央，不久更是拜其为相，人的际遇真可谓是无常。

再次回到中央的张柬之很清楚自己的任务是什么，朝堂中的那股力量也已快压抑不住了，终于在狄国老去世的第四年即神龙元年（705年），一群朝臣趁女皇病重于迎仙宫安养之时，率兵包围迎仙宫，砍下张易之、张昌宗的头，提头闯进宫内“请”女皇交出帝位。

这群人的领头人是被狄仁杰称为“有宰相之才”的张柬之，领兵的是武后最信任的崔玄暐（wěi，时任御史中丞），兵是女皇最亲近的左右羽林卫。看着人群中的张柬之、敬晖、桓彦范等人，以及在他们身后的在狄仁杰多次劝谏下被她召回京都的太子李显，武后恍惚间明白了什么。

三

望着自己的宝贝儿子，武后怒道：“是你让他们干的这些事？现在这两个小人已被斩杀，你可以回你的东宫去了！”

李显畏畏缩缩没有答话。

武后又转面向崔玄暐：“他们都是经他人举荐之后提拔的，只有你是朕亲手提拔，你为何会在这里？”

崔玄暐面无表情的俯首在地，大声回说：“臣这样做正是为了报道陛下的大恩大德！”在寂静的大殿内，这句话犹如洪钟大吕，直震的武后头昏。

天下再次回到了李唐的手中。

神龙政变后，张柬之因首谋被提拔天官尚书、同凤阁鸾台三品、汉阳郡王，与敬晖、崔玄暐、桓彦范、袁恕己并称五王。

四

登上皇位后不久，李显去看望武则天，一见之下大惊，向来刚强的武后面容憔悴，已与寻常老妇无异。在拜见之后，武后哭泣着说：“我把你接回神都，就是为了把天下托付给你，而那五个逆贼（张柬之、敬晖、崔玄暐、桓彦范、袁恕己）贪从龙之功，把我惊到如此地步。”

李显听罢伏地大哭，拜谢死罪，或许是因为这件事的缘故，李显放了武三思（武则天的侄子）等武家势力一马。

李显本就是一个懦弱之人，他的妻子韦后很快和武三思联合起来，把持朝政，欲效武则天旧事。

对韦武联盟来说，最根本的目标便是太子李重俊，而要打到李重俊，则必要先清除支持太子的文官集团，而文官集团的首领便是神龙政变的五王。

不久，李显下令，免去五王宰相之职，张柬之被贬为襄州刺史，后被流放至泷州（今广东省罗定市）。

五

公元706年，泷州，夏

他坐在墙根下的土台上，从太阳升起到夕阳西下，拄着拐杖，低着头，像是在想着什么。明明是一年前的事， 却感觉从那之后已经过去了漫长的岁月。

斩杀张易之兄弟之时，敬晖多次向张柬之提起要趁此诛灭武三思等人，他都拒绝了，并对敬晖等人说：“这应该是由皇上来做的事，皇上还是英王的时候，就以勇烈闻名，我希望皇上能亲自除去武三思这些人来立威。”当时一同参与政变的洛州长史薛季昶（chǎng）闻听此言后叹道：“我日后不知道要死在什么地方了。”

奈何，张柬之和狄国老皆错看了这位以“勇烈”闻名的太子了。

八十二岁的张柬之在这一年忧愤而死，后睿宗追赠其为中书令，谥号文贞。

而历经波折的李唐王朝则将迎来一波新的政变和叛乱，以及那场尚在酝酿中的前所未有的盛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