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看电视，大概因为节气的原因，转了几个台，不是百年就是家风，都是很正能量的节目。这样一来，便看到一期关于明代诤臣左光斗的。

人称铁骨御史的左光斗，是东林党大将，天启年间因弹劾魏忠贤被杀于狱中。

今天说起左光斗，一般都会谈到他是史可法的老师，尤其是史可法去探望狱中受刑的左光斗，是一段历史名篇，进教科书的——

及左公下厂狱，史朝夕狱门外，逆阉防伺甚严，虽家仆不得近。久之，闻左公被炮烙，旦夕且死，持五十金，涕泣谋于禁卒，卒感焉。

一日，使史更敝衣草屦，背筐，手长镵（chán），为除不洁者，引入，微指左公处。则席地倚墙而坐，面额焦烂不可辨，左膝以下，筋骨尽脱矣。史前跪，抱公膝而呜咽。

公辨其声而目不可开，乃奋臂以指眥，目光如炬，怒日：“庸奴，此何地也？而汝来前！国家之事，糜烂至此。老夫已矣，汝复轻身而昧大义，天下事谁可支拄者！不速去，无俟奸人构陷，吾今即扑杀汝！”因摸地上刑械，作投击势。

史噤不敢发声，趋而出。后常流涕述其事以语人，曰：“吾师肺肝，皆铁石所铸造也！”

东林党人故事，读来一向动人，唯其中多有首尾，道貌岸然，眼高手低，众正盈朝者不计其数，更有“水太凉，头皮痒”的典故，故今人各有看法。但左光斗应该不愧英名，盖他是明末少有的水利专家，是会干实事的。

左光斗画像。

我看到左光斗的节目感兴趣，不在其本人，而是注意到《明史》中记载其家族还有一个重要成员，便是曾任浙江巡抚的左光先。

根据记载，左光先是左光斗的四弟，天启四年举人，授建宁知县。左光斗下狱时曾受到牵连，崇祯年间重新启用，后担任御史，也以敢于直言著称。明亡后隐居，是南明有气节的大臣。

但是，忽然就让人想起姚雪垠先生《李自成》中，在潼关大战时，明军中有一个总兵就叫左光先，还曾经和李闯王打得十分激烈。

姚先生的《李自成》能把那啥写得慷慨悲壮，一般文人是做不到的，可见其才华。

姚雪垠用了很长一段文字，描述李自成与左光先的交锋，对左光先用了“勇敢善战”、“棋逢对手”等描写，很好地衬托了主角，也表现了他的骁勇。

李自成仍然停在原处，一面等候着中军到来，一面思虑着破敌之策，他已经明白，左光先看见他不能向兰草川那边突围，已经把部队全调过来，加入追击。在洪承畴和孙传庭目前指挥的部队里边，左光先也是一位十分勇敢善战的总兵官，他的部队较有训练，战斗力仅次于曹变蛟的部队，而强于其他几位大将的部队。

看见李自成带着骑兵冲杀过来，左光先立刻带着他的最精锐的标营相迎，在两座小土山中间的平川上展开了极其惨烈的血战。左光先所率领的是甘肃、宁夏骑兵，人强马壮，而他本人也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总兵官，几年来在对农民军作战中获得过几次胜利，所以尽管左世雄已经阵亡，他仍然充满信心地进行战斗，企图一举击溃自成的主力，夺得首功，并为侄儿报仇。

在过去他没有同李自成本人直接交过手。在战斗大约进行一刻钟以后，他不得不在心中佩服李自成果然名不虚传，真正是一位了不起的好汉。像李自成这样勇敢、沉着、机警、剑法熟练的敌将，他还是初次遇见。

他同李自成有时碰到一起，单独交锋，形成将对将、兵对兵的厮杀局面；有时，因某一方的偏将和亲兵一拥上前，变成了混战局面。混战一阵，将对将和兵对兵的局面重新出现。有时我逼着你后退几步，有时你逼着我后退几步，两方面真是棋逢对手，都不能马上取胜。

当他同左光先厮杀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候，他忽然把主剑一挥，使他的骑兵向后撤退，他自己也拨马而走。左光先正觉得自己没法取胜，心中有点慌张，忽见李自成的人马后退，心中猛一高兴，说：“到底你招架不住！”随即率领着人马追杀过来。

但是他毕竟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大将，看见闯王的人马在后退时部伍不乱，心中发疑，不敢认真追赶。追不远，忽见自成勒转马头，取弓在手，他心知中计，本能地把上身往鞍子上猛一伏，同时小声叫道：“不好！”

刚说出这两个字，只听当的一声，一箭射中他的盔尖，盔缨飞出一丈开外。他大吃一惊，勒住马头。正在这当儿，又听见嗖的一声，他身边的旗手应声落马，大旗倒在他的身上。

他正在不胜惊骇，李自成率领着人马杀了回来。如果是一般将官，在这样情形下很容易失去了迎战力量，回马而逃，即使不回马而逃，只要他惊慌失措，也会影响自己的部队，立刻瓦解。

但是左光先尽管不胜惊骇，看见闯王回兵杀来，仍能大呼大叫地进行迎战，表现得非常勇敢。他手下的将士们看见主帅如此，也都有了胆量，战斗得十分顽强。

难道左光斗还有这么个文武双全、凶恶顽固的封建奴才弟弟？

查证之下，历史上还真有个和起义军多次交战的左光先，不过起义军包括闯王至少在前期对他的战绩很不理想，没有小说里潼关大战那么神勇。

“四年春，神一元陷保安，应昌偕左光先破斩一元。”

——《明史·张应昌传》

“与游击左光先、崔宗廕（yìn）、李国奇分剿绥德、宜君、清涧、米脂贼，战怀宁川、黑泉峪、封家沟、绵湖峪，皆大捷，扫地王授首。”

——《明史·曹文诏传》

“七年……与总兵左光先败迎祥乾州。迎祥中箭走，斩首三百五十余级。”

——《明史·曹变蛟传》

“遣左光先、曹变蛟追走之渭南，降其渠一条龙，招还胁从。”

——《明史·孙传庭传》

“迎祥、自成遂入巩昌、平凉、临洮、凤翔诸府数十州县。败贺人龙、张天礼军，杀固原道陆梦龙。围陇州四十余日，承畴檄总兵左光先与人龙合击，大破之。”

“诸将左光先、曹变蛟破之，自成走环县。”

——《明史·流寇传》

……

考虑到明朝文武殊途，除了卢象升这样极个别的狠人，没有哪个文官敢于上阵，更不要说和李闯王单挑了。即便文官上阵，也都是督师，从没有听说去当总兵的，这个左光斗的四弟怎么这样与众不同呢？

难道这个左光先是穿越客？

这年头穿越成瘾，这个左总兵莫非也是个种马？

好在历史还不是太没有规律，最后查出的结果是，当时只是有两个同名的大明臣子而已。

作为武将的左光先和左光斗没有关系，他是陕西榆林人，《明史》中描述：“光先，枭将也，与贼角陕西，功最多。自辽左遣还，废不用。后闻广恩从贼，亦诣贼降。”这个人归顺了李自成，而且在李众叛亲离之际能和清军带伤血战，不愧枭将之名，后和刘宗敏一起被俘，结果不详。

作为文臣的左光先则的确是左光斗的四弟，他是桐城人，也没有当武将的机会。不过，他在几个任上也表现出了军事才能，“授建宁知县，盗贼充斥，故自韬晦，豪滑易之。光先雷厉风行，一夕斩盗贼二百余人，盗迹屏息。”，“崇祯十六年，平许都乱。执许都浦江，不受其降，诛之。”

看来，还是崇祯老儿不会用人，不然这个文臣左光先和武将一样，看来也是能出阵的。

要是阵上同时出现两个左光先，估计对手会当场崩溃，也许拯救大明朝的任务就能完成了。

当然，历史不是这么开玩笑的，假设一下，只是在这里做做白日梦，博诸君一笑耳。

* 注：左光斗和那个榆林猛将左光先没什么亲戚，倒是黄宗羲后来说，他家和另一名明末大将左良玉是同宗，这就不知道是真有其事，还是末路东林为了拉拢武将不择手段了。

【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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